【冈伦冈】他是恶龙
架空，骑士公主恶龙paro，阿伦强行升职骑士。这个梗太合适了，不知道有人写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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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凡瑟尔自古有一个规矩，击败后山那条恶龙，就能被授予凡瑟尔第一勇士的终生荣誉。
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恶龙亦如是，有侥幸归来却屠龙失败的勇士，以讹传讹，他们说恶龙的鳞片铠甲刀枪不入，连螺旋尖顶的大法师也无法击穿；他们说恶龙的金眼铜铃般大，竖瞳放起光彩时，邪恶的力量便会瓦解勇士内心的坚毅；他们说着恶龙炙热的鼻息，他们说着恶龙口吐狂烈火焰……这些或真或假或谣言虚妄或际遇体会的刻画，拼凑出那被传说与神秘笼罩的恶龙。
人们发散着思维，想象出征讨恶龙的勇士无一生还，恶龙山上英雄埋骨，冢剑堆积如山，而恶龙就趴在从凡瑟尔贵族世家巧取豪夺来的黄金珠宝之上，闲适地打盹。
如果有人认真地去问呢？那恶龙到底如何如何十恶不赦，如何如何不可饶恕？
皇家会难以启齿地讲，恶龙喜爱最美丽的贵族小姐，皇室公主，恶龙喜欢丝缎一般的细腻皮肤，喜欢少女们藕臂樱唇，乃至凡瑟尔昂贵香水在她们身上熨蒸出的馥郁馨香。夜半时分，贵族的守卫军莫名陷入沉睡，而苏醒的恶龙趁虚而入……
余下的一切自在不言中。
听闻的勇士们无不咬牙切齿，即使他们知晓几日数月后被归还的小姐们衣冠楚楚贞洁无损，也只当做是沉溺色欲的恶龙有哪方面的难言之隐，终不掩其恶行罢了。
流言在舞会里滋长地飞快，阿伦小口饮着香槟，为了保持小姐们面前的绅士风度，忍痛谢绝了女仆呈上的苹果馅饼。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从没人告诉他贵族的假面舞会应当如何妆点，他带着一副款式古老的面具，遮住了几乎全部的脸，只露出一小截皮肤白皙的精巧下巴。阿伦有些懊丧地看着舞池里的其他人，羽毛，宝石，金线，这些缤纷妆点着他们被掩盖的仪容，镀上一层神秘的光辉。他不是没参加过别的舞会，那时的他是最年轻有成就的骑士，他只需要穿着制服接受淑女们蜂蛹的结交与讨好，而不是……冷落地在角落里喝苦酒。
阿伦身量不高，即使轩昂。棕色的卷发在掩藏了样貌后变得非常普通，就如同他普通的，无点缀的黑色面具一般。没有淑女向他暗示过眼神，准确地说，他甚至没有搭话的机会。
这个觥筹交错的夜晚独他要平平无奇地度过了吗？
阿伦下定决心去搭讪一名淑女，虽然搭讪这个老土的用词会显得他举止略显悲哀猥琐。
“您，您好，”阿伦跌撞着来到心仪的目标面前，面具后的面颊涨地通红。
他看清了这位小姐的打扮：她穿着皇室成员都艰难支付的昂贵丝绸，墨绿色的裙摆剪裁得当——不知出自哪个能工巧匠之手——合理地彰显着窈窕的腰身，金线，流苏，紫色的宝石点缀了她的高贵华丽，她很高挑，阿伦发现自己居然需要微微仰视，这便直直地看进了那双面具后金色的，璀璨的眼眸里。
阿伦一时忘却了之后的社交辞令。直到那好看的眼睛露出微微的迷惑，才提醒他还有待办的事需要继续下去：“歌曲曼妙，我能，能，能…”该死，舌头打结了“能荣幸地邀请您共舞吗？”
一双带着银丝手套的修长的手放入他潮湿炙热的手心，这是应允的许可。阿伦从没有哪次这样激动，也许是因为他从没有哪次真正地主动邀请，也许是因为这位如高傲孔雀一般的沉默小姐格外美丽。因为低头的动作，她耳后的发丝落下低垂，像河水中的金子般波光粼粼，又熠熠生辉。
他们随着韵律摇摆着进入舞池，浪漫的舞曲低吟着异乡轻语，虽然不懂内容，呓语般的怨慕也似纤手抚摸着每个人心底的柔软角落。阿伦精修的交际舞技巧似乎失了灵，甚至有次，直接踩上了舞伴精致华美的鞋尖。
……
真是丢人现眼，阿伦羞愧不已。
他听到她低声呼痛，这点声音宛如昙花一现，阿伦只记得它低哑而勾人，就像女妖对渔夫水手的诱惑歌声。他不由得将纤细的腰肢搂紧了些，他鲜少如此轻浮主动，却只因不想错过片刻的悸动心情。
舞曲不知何时结束了，他们离得很近，阿伦看得清美丽眼睛里的茫然与迷惑，呼吸交织，阿伦不知为何变得急促，他甚至漫无边际地胡想着，天边的云，河边的鸟，他脑海里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常见的奇幻的荒谬的一切意象都替他大喊着：他不想就这样成为她的过客。
“您是玛格达公主吗？”
怀中的小姐浑身一震，阿伦正觉得印证了猜测。他并非不知人际，只有那位传说中的玛格达公主配得上这样华美的衣装，能拥有如此超凡的气质。
“我，我，其实我是骑士团的阿伦，我…”
第二首舞曲开始了，是金戈铁马般的交响乐。
阿伦热血流向脸颊耳根，头重脚轻，似是踩在大团棉絮上，接下来的话支吾半天，尚没想好如何开口，谁知他怀中的“公主”却在这时猛然用力推开他，趁阿伦愣神间，转瞬冲入人群。
等阿伦事后寻找，却发现那个女孩像小鸟一般轻灵，从舞会和他的世界里飞走了。
他再没见过假面舞会那天的舞伴。
后来阿伦才知道，真正的玛格达公主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那刚好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当他作为归来的勇士有荣幸与她跳了第一支舞，众人纷纷称羡他的艳福，阿伦却只在想着因为他的莽撞冒犯弄丢的东西。
2
玛格达被恶龙掳走了。
皇室筹集了重额赏金，足够成功的勇士毕生无忧富甲一方，“第一勇士”的噱头再次提上日程。国王与王后忧愁到平添几根白发，骑士团也主动接手了寻找公主的使命。
但没人想得到，众人担忧的玛格达公主过得很好。
“冈萨洛先生，这枚宝石可真漂亮啊，如果放到袖口……天啊，它比我平日里见到的宝石更为闪耀！”
“哼……”躺在金子里的恶龙骄傲地甩了甩尾巴，模样甚是得意“这可是雷约克的设计。”
“那种名曰机器的东西？”玛格达兴致十足“最近凡瑟尔流行这些…”
“是的，凡瑟尔的旧时尚里，宝石只是被简单打磨抛光便安放在了首饰里，自然没有机器切割来得光彩夺目。”
“切割？这样会浪费多余的宝石…”
“哼…”恶龙又吐出一口热息，但这次是十分不屑：“我还会缺那一点点宝石？”
“冈萨洛先生，您真厉害。”玛格达由衷地憧憬赞叹。
玛格达来到这里，起初是惶恐的，她不是没听说过传说中好色成性恶贯满盈的龙，但是相处之后却发现，所谓好色成性不假，只是好的是自己的色罢了。有时恶龙先生心情好时，还会给玛格达看看自己人类时的形态——简直令人惊叹，比之有凡瑟尔第一美人之称的阿尔米纳斯也不遑多让——甚至有些让玛格达脸红心跳。玛格达猜自己是第一个看过冈萨洛容貌的女孩，不然为何被他掳走归还的贵族小姐们那么多，传闻中却无恶龙先生的一分俊美帅气？想到这玛格达又不由自主地多联想了些风花雪月，烂漫柔情…
不过这种情绪在冈萨洛与她畅谈凡瑟尔时尚的档口就诡异地平息甚至夭折了。以人见人爱魅力无穷诸称的玛格达也不得不承认，恶龙先生对她好像没什么除了朋友以外的兴趣。
“嘿，玛格达。”恶龙用尾巴顶了顶午睡女孩的肩膀，他发现玛格达只穿了一件睡裙——自从做了朋友后，玛格达似乎自己领悟了什么，越来越不注重在他面前的形象和衣着了。这点让恶龙先生有点生气：他喜欢看穿着精致漂亮衣服的小女孩，而不是玛格达这种不庄重的女人。
“起来，给我换一身高贵华丽的衣服，要宫廷风格的。”
恶龙把野果和猎来的兔子放在玛格达面前，用作午餐。看得出来让庞大的他去打一些这种精细吃食很是需要格外用心。
玛格达对于这种事已经习惯，径自走进恶龙先生的女装试衣间——谁知道他一条公龙为什么会有这种玩意，
“冈萨洛先生，那套绿色的我可以穿嘛？”
“什么绿色啊？”恶龙半抬着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就是有宝石和金线的那个呀，挂在衣柜后面…”
“不可以！”冈萨洛回应得急促而尖锐，让玛格达有点意外。
“…哦。”玛格达恋恋不舍地重新抚摸衣裙鲜亮柔滑的料子，呢喃：“它真美啊。”
玛格达这种精致到内裤的女孩换衣化妆过程总是很慢，冈萨洛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喂，小妞，你知道骑士团的阿伦吗？”
玛格达正在画眼线，随口接一句：“知道啊，挺可爱的，我还和他跳过舞呢。”
咔嚓——
试衣间外传来什么被咬碎的声音，吓得玛格达画歪了眼线，连忙用棉签去蹭。
“你认识阿伦？”玛格达感到有点奇怪，恶龙先生不是只掳女孩子吗？
“……随便认识的路边小野猫罢了。”
“……”
如果不是玛格达在恶龙先生的珠宝里面偶然发现过一本《豪门王子的契约野猫》，可能真的会觉得冈萨洛只是在形容一个随便认识的人。
玛格达心中不寒而栗，起初她肆无忌惮只是因为觉得冈萨洛对自己没有杀机，现在……
她觉得有。
救命啊，她还想活着回去啊，她刚刚答应了恋人的求婚啊啊啊啊！！
“我和阿伦不熟！”玛格达推开门，只穿了小衣的半边身子直接探出来，急切地证明着清白“我就和他跳过几次舞，他还心不在焉的…”
“滚回去！”冈萨洛恼羞成怒：“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是一条公龙！”
“……”
玛格达乖乖溜回去穿衣服。
别说，真有点忘了。
3
玛格达在说谎，她和几乎所有人除了某些杠精及其拥护者都是朋友，而阿伦是她的好朋友之一。
阿伦很可爱，长得可爱人也可爱，这是玛格达对她的评价，她习惯了在邮箱里收到贵族们华丽词藻修饰的情书，所以在阅读阿伦质朴的友情信件时格外开心愉悦。
阿伦是玛格达特别好的朋友。所以当骑士团营救她时，阿伦首当其冲。
他的同伴因为恶龙的火焰龙息烧伤坏了盔甲，可能是因为运气比较好的原因，阿伦几乎称得上是毫发无伤。
可能是运气太好了，不但毫发无损，还转角遇见了穿着漂亮小裙子宛如正要参加元老院舞会的玛格达。
阿伦：……
玛格达：……
阿伦：公主？
玛格达：小野猫？
阿伦：？？？
“公主您没事？”阿伦焦急地询问，在得知公主被恶龙掳走时，他担心到几乎睡不着觉，一闭眼便是漂亮精致的玛格达被恶龙蹂躏烧烤之类的情景，谁知再见时的玛格达玩得很开心，身上穿着比在王宫时还要好看。“所有人都很担心你。”
“哈哈…”玛格达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太自在地避开阿伦关切的目光。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心里的确生出许多愧疚来，自己这边和冈萨洛乐不思蜀，却忽视了很多重要的关心她的人。“…其实我在恶龙先生这里过得挺好的。”她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转念想着阿伦还是冈萨洛的“小野猫”，心里老大不自在地想替冈萨洛说几句好话，又道：“冈萨洛…也就是龙先生，他很善良风趣，也很英俊，是个可爱的先生。”
除了特别想和她比美以外。
“……”
“阿伦？”
阿伦耳根泛红，接下来的话有些突破他平日里谈话的尺度底线，又不得不说，他低下头，不敢直视玛格达的眼睛，又为了壮胆大声喊道：“玛格达公主，我不知道那条可恶的龙给您施加了什么卑劣魔法，但请您别忘记您还有未婚夫！总之，请和我回去——”
……你误会了。
玛格达正欲开口，却像忽然看到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一句话梗在喉头，发不出声音。
“你是她的未婚夫？”冈萨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阿伦背后，语调飘忽似是幽灵，他用的是人类的形态，浑身上下的衣着像是从宝石海里刚打捞出来一般金光闪闪。因为身高的优势，阿伦只觉得背后投下了一片阴影。
玛格达忽然捂住眼睛：“您误会了，我的未婚夫另有其人，而我立马下山回去找他结婚！”
求生欲旺盛的女孩在抛弃淑女礼仪狂奔的路上被石子绊到，差点摔跤。
……
阿伦有点没反应过来事态的迅猛变化。
怎么回事？公主呢？他为什么和一个陌生男人留在原地？
“您，您，您好，先生？”
可能是惊吓的原因，阿伦又开始有些结巴了。
冈萨洛神色迷离，思绪分明飘忽到了数月前的假面舞会。
一直在角落里喝香槟的男子带着土里土气的面具，穿着搭配更是毫无新意，他在心里从头到脚把此人的衣装技巧嘲笑了个遍，不够英俊不够美丽，也就挺直的小腰板能勉强给他加上一两分。
瞧，他还遮遮掩掩痴心妄想地走来想营造一场假装偶遇的舞会邀请，一眼就能看穿的属于凡瑟尔平民的拙劣花哨，冈萨洛在心中已经拟定好了超过五种残忍的回绝并让这个小土包子掩面哭泣狂奔离开舞会的法子。
然而等那棕色的发旋作为仅剩的特点移动到他面前，他恰好看到阿伦白皙的耳根染上粉粉的红色时，几乎是鬼迷心窍地，冈萨洛把手放在了阿伦邀请的手心上。
冈萨洛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反正也暂时没人邀请他跳舞——他太高了，即使穿着低跟舞鞋也能压倒多数男士的风头，凡瑟尔的绅士们大多非常介意这一点。
冈萨洛嘴上轻哼着不着边际的小调，他发觉阿伦拥有着不算平庸的舞蹈技巧，应当是身在一些职位的高等平民。
舒缓的舞曲不免让他关注起更多多余的细节，比如说对方的手是炽热的，一如他交换舞步时蹭到的胸膛；对方的耳朵是白皙的，一如点缀了领结的纤长脖颈；对方的头发是棕色的，一如他丑陋面具下熠熠生辉的眉与眼眸。
属于龙族的优秀五感让冈萨洛嗅得到舞伴身上隐隐的，只属于男性的干净味道，它让冈萨洛大发慈悲地觉得，突然间慌乱踩到人这种低级失误，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不知从危险的哪刻起，音乐节奏变得凌乱而仓促，冈萨洛也忽而感到不安，他微小的理智惊讶于他过分多余的关注，却淹没在猛烈叩击心房的擂鼓心跳声中。与那舞伴沉默间得到共识，同样单薄的身躯挤压不堪一击的社交距离，近，越近，越来越近，激荡又无可救药。他们彼此数得清睫毛，冈萨洛低头就能吻上咫尺间诱惑着他的干燥的唇——
一曲停了。
“您是玛格达公主吗？”
扑通，恶龙先生只听得这一声，分不清是心脏重击着不满，还是一块巨石沉入汪洋的哀鸣。
“一位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骑士，邀请我跳了一支舞。”
后来，冈萨洛对玛格达这样说。
4
就是他！
冈萨洛确认般地在阿伦的脖颈周围嗅着，仿佛是一条他平日里最厌恶的犬科生物。而下一刻，阿伦正遭逢他毕生难忘的景象——眼前堪称美丽，莫名熟悉的金发男子，忽地化身成了体型硕大，神态凶恶，看起来极为不好招惹的，恶龙。
阿伦觉得自己把这辈子剩余的全部惊讶与惊吓在一天内透支完毕了。
怎么办？阿伦从腰间拔出宝剑，逼迫自己不做后退的逃兵，他忍痛想着，还好玛格达公主已然获救，而他完成了骑士的使命，心念流转如电光火石的片刻后，他似乎做足了心理准备，挺直背脊，昂首直视着巨龙金色的竖瞳，大喊：
“我不怕你！”
恶龙从鼻中吐出热息，竟然像是笑了。他一把拍开阿伦的宝剑，头部一转，拽着衣领把阿伦整个人轻轻巧巧地衔在口中，张开翅膀飞回居住的山洞……
并埋在金子与珠宝堆成的山里。
冈萨洛本意是先低下头，把阿伦轻轻放下，谁知阿伦挣扎了一路，这时趁他松懈，终于逃脱魔爪，径直从不高不低的半空摔落到黄金堆里，埋进去半个人。
冈萨洛只好小心翼翼地把阿伦叼出来，心里想着是不是需要修剪指甲，这样下次就可以用爪子去摆弄阿伦，但又想指甲长着才是凡瑟尔贵族小姐们最喜欢流行的样子，心中万分不舍。
冈萨洛将阿伦摆放在珠宝山的顶端，刚刚一番狼藉让阿伦头上挂着一个公主银冠，脖子间绕着一大串珍珠项链。阿伦衣衫散乱，宛如打扮拙劣的暴发户贵妇人般不伦不类地坐在那，正要开口反抗，却见巨龙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口吐人言：
“我的，宝贝。”
恶龙先生满意地转身就走，留阿伦一个人在可以买下整个凡瑟尔的富贵山上懵逼。
阿伦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位恶龙先生脑子有病。而他作为骑士团新秀，当代平民青年的领头羊，当务之急该做的是，逃跑。
他艰难地从珠宝山上跳了下来，环视四周，来不及多看，就朝着洞穴出口奔去，正撞上一脸疑惑，不知道他跑出来干嘛的恶龙先生。
冈萨洛：？
阿伦：……
恶龙嘴里咬着什么亮晶晶的反光东西，一松口被他扔在阿伦面前。
“还你。”
是阿伦的宝剑。
如果玛格达现在不是在安抚未婚夫而是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话，估计会指着冈萨洛的鼻子嘲笑：你的遣词造句水平退化成低级猪妖了吗？
在阿伦第四次尝试逃跑，第四次被无奈的恶龙先生半路捉回安置在金山上时，他终于试着放弃开始制订的不沟通的抵抗策略。
“您好，先生，我不是一条项链，一枚戒指，您把我放在了错误的位置。”
“哼…”恶龙先生用他独有的发泄情绪方法，摇摇头表示不以为然。
“我是骑士团的副团长，造访贵府的目的是营救玛格达公主，而我并非您钟爱的美丽女孩，在此地只会为您平添麻烦。”
“哼…”这一次的鼻息整个全喷在阿伦面前，像一台活的鼓风机，吹得他头发乱糟糟。
“玛格达对我诉说了您的善良，现今我愿意相信，因为您在我多次冒犯后还保有着相当的耐心，而您事实上并未伤害我与我的同伴中任何一人，只因我不过是与您素昧平生的凡人，并不值得……”
素昧平生？
恶龙险些将牙齿咬碎：主动和他跳了舞，现在又装作不认识，天下没这种，这种，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简直是岂有此理！
阿伦还在默诵着想好的腹稿，谁知不知哪句话触到了冈萨洛纤细敏感不为人知的神经，竟让他怒地发起狂来。待阿伦不经意间抬头撞见赤红充血的龙眼，才发觉事态不对。
龙吟虎啸，为世间难得奇景。
粗壮的尾巴连续地，猛力地撞击山洞的墙壁，在窄小的空间里扫来扫去，阿伦只觉得山崩了，地震了，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地从珠宝山上狼狈地滚落下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与生俱来的勇气让他勉强没有像一个怂货一样丢盔卸甲哭泣求饶，追逐着求生的本能寻找容身的空间，柜子也好，水缸也好，角落也好，反正需要安全的三角区域……
阿伦一头钻进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所在。由于进来匆忙，一件粉红色遍布蕾丝的女士胸衣正罩在他头上，阿伦眨眨眼，把那件遮挡视线的织物拿下来细看，瞬间涨红了脸。
这，这，这……
难道是恶龙先生从那些贵族小姐们身上夺走的？也不像，因为它们大多过分精美，远远超出了贵族小姐们日常需用的品格。
“阿伦？你躲到哪里去了？”
恶龙在喊他的名字，阿伦的心怦怦直跳，大气也不敢喘，目光不受控制地一件件划过那些或清纯文雅，或性感火辣的女装，好奇心指引着他看到角落里……
看到那件无比熟悉，甚至魂牵梦萦的绿色礼裙。
5
阿伦选择主动现身——不是献身——否则他害怕恶龙先生一个冲动把整个山头炸掉。
不过出来的时倒没见到想象中满目疮痍的乱象，冈萨洛变回了人型，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魔法，竟然把洞穴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阿伦心想有机会一定要让泽维尔来学一手，好处理他那些乱糟糟的炼金器材——这些都是玛格达告诉他的花边新闻——不对，这些都不该是他现在想的！
阿伦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居然会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放在一块联想，他一厢情愿地否定自己，认为与他缘分匪浅擦肩而过的女孩温柔而高贵，矜持且优雅——最低限度的要求，起码是个女孩。但当看见冈萨洛微有凌乱的金发垂在额前，金色的眸子，相似的身量……他刚刚清醒半分的神志又重新陷入混沌。
“大，大人，我们之前…认识吗？”
“……”
“……”
“果然还是结巴着说话比较招人喜欢。”
……
这是默认的意思吗？
这是默认的意思吧！
阿伦两眼一闭，几乎想昏倒。
凡瑟尔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一个秘密：骑士用自己的薪金积蓄找人定制了一副面具，是与那个假面舞会之夜的邂逅完全相同的，宝石与孔雀羽毛在其上交相辉映。腼腆又心躁的年轻骑士幻想着极其肖似灰姑娘与水晶鞋的故事，有朝一日他或许会和那个姑娘重逢，他甚至在梦里抚摸过绸缎手感的金发，他想象过美艳俏丽的脸颊，他猜测卸掉裙撑后贴合裙摆的长腿玲珑，他像每个春心萌动的少年。
但现在骑士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人生第一次鼓足勇气主动追逐的舞伴，在他梦里以曼妙姿态出现无数次的朱砂痣白月光，被他暗自奉为凡瑟尔貌美之神的对象，是个男人。
不对，是条公龙。
面具的棱角在阿伦的怀里不安，阿伦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联想到了它，它烫得像刚出炉的山芋。
如果时间充足，心平气和，阿伦应当会到注意很多重要不可忽视的东西：为什么恶龙要参加凡瑟尔的假面舞会？为什么玛格达对恶龙评价甚佳？为什么恶龙洞穴里会有如此多的女性衣装？为什么恶龙把他抓来不肯释放？为什么恶龙…要在舞会上扮作女子？
可阿伦的脑子里却实实在在地仿佛存在三个御东女人，围成三角圈子将放在石基上的大米混着他的思考能力捣成米糕或者浆糊。他半点没忘了他搂过恶龙的细腰，手背无意间蹭到过恶龙光裸的背脊，他甚至差点与这条公龙接吻！
天啊，不知信仰的女神可否听清他微弱而无助的呐喊？
当冈萨洛化形成人类时，似乎那巨大的体型带来的威胁感就消退几分。面前的男子神情冷峻，独有一种超脱性别以外的美丽，他穿着墨绿着色的衣裤，不由得让阿伦联想起那晚绿色的裙摆。阿伦鼓起勇气，又心有余悸地开口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当时并不知道是您。”
阿伦自认为设身处地地了解了冈萨洛的心理，身为一个古老强大的种族，自然会愤怒于一个鄙薄人类的无知冒犯。见冈萨洛似乎没什么反应，阿伦继续着言辞，为表恳切，他把头与腰微微低垂，但又是不至于形成礼节的程度。
“当时？”
“我冒犯了您。”阿伦羞愧道，“我误会您是一位美丽的小姐，故此才做下种种失礼举动，如果早知您的，呃，英俊与强大，我便不会…”
“不会什么？”冈萨洛急促地追问。
“不会……”阿伦一时忘了其后的台词，一双眼在骤然逼近的金色眼瞳中失了焦，呐呐地说不下去，不知为何，面庞又隐隐发热。冈萨洛双臂用力钳制着他的肩膀，那速度与力道让阿伦潜在的战士本能也无法抵抗，他们英挺的鼻梁几乎要撞到一起，像为抢夺领地争相释放荷尔蒙的骄傲雄兽。
在亲吻的前一秒，冈萨洛的脑海中满载着气愤，焦急和委屈，但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仿佛有一个奇怪的吸嘴把那些恼人的情绪都抽空了，他茫然地蠕动嘴唇，用因用药价值被冒险者们垂涎多年的宝贵津液吮平阿伦干燥起皮的唇瓣。他可是活了千百年的龙啊，素来率性而为，无论是非对错，他不知晓自己对阿伦区别于其他男性人类多出的偏执是何种感情，不知晓亲吻的目的，本能召唤着他这样做：狠狠地堵住骑士惹怒他的言语，灵活的舌长驱直入，闯荡根本来不及设防的甜美口腔。
传承记忆没有告诉过他人类的唾液含有腐蚀一类的毒性，可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快被融化了？
这个亲吻旷日持久，如果不是阿伦先挣脱，或许会蔓延到下一个人类纪元。
阿伦粗喘，换气，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短暂几番接触，他确信恶龙先生只是爱好奇特，并非是有转换性别的打算，只是不知这个意义重大的吻是否算作奇特爱好的一种？
“您，您，您…喜欢，那个，那个，那个…”阿伦憋着一个嫌疑重大的字，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仅仅是略有腼腆，而非不知事理，他也曾收到过大把书信，有些来自热情示爱的平民女孩，有些是矜持问候的贵族小姐，偶尔还有三两来自于男性——它们大多是匿名的。如果没有万全的保证，没谁会乐意背负如此丑闻与骂名，不像面前这条莽莽撞撞，毫不遮掩的龙先生。
冈萨洛的嘴唇殷红泛着水光，他因为骑士的拒绝配合恼羞成怒。
“哪个？你？”
恶龙先生直白地问了出来。
他了解喜欢这个词汇的用法，例如他喜欢黄金，喜欢华丽衣裳与最新的时尚，他不介意阿伦与他的黄金摆放在一起，那他便一定也是喜欢阿伦的。阿伦样貌在人类里算周正，气味好闻，舞跳得也不错，作为他的宝贝也不会给他丢脸。
……！！居然直接说出来了！这种事情！
阿伦的头部像一个雷约克的小型蒸汽机，这是他自己作的比喻。
6
“后来呢后来呢！”纵使玛格达常年浸淫人际八卦之中，也鲜少像现在这般兴奋地无法自抑。如果王宫的侍卫没有被魔法催眠的话，他们可能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吓致死——夜半时分，公主和一名陌生的男人隔着半透明的床幔，畅谈爱情逸事——并不是这两人在谈情说爱的意思，虽然听起来很像。
“咳咳，”冈萨洛白皙的脸上微微透着粉色，和阿伦一激动就红得宛如苹果相比，恶龙先生羞涩起来的模样更为克制可爱一些“然后我就，跑过来了。”
已经准备好听不适合淑女耳闻的禁忌内容的玛格达：……？
“你跑过来了？阿伦呢？”
“睡着了。”
“！！”玛格达委婉地问“他还，健康吗？”
“健康啊，”
玛格达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冈萨洛的腰，没敢多问，但是想了很多。
“他睡得很香，因为我把他催眠了。”
“……”
冈萨洛懊恼地抓乱了他保养极好光泽鲜美的金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这样做了，就和舔他的嘴唇一样。”
玛格达轻轻叹气，把手放在冈萨洛手背，语重心长地道：“傻爬虫，这是爱情。”
有求于人，冈萨洛忽略了之前的一个昵称：“爱情？”
“就是想和所爱目标交配的感情。”
！！！
“交配？？？”冈萨洛受到了惊吓“我们都是公的！”
“……”玛格达无语：“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过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公的没法生蛋，为什么要交配？”
而且，两只公的怎么交配？这个问题冈萨洛觉得不太适合去问人类，默默按在心里。
“裙子不够保暖，你为什么要穿？”
“我就穿了一次！”
“但是心里还想着第二次不是吗？”
“你——”
玛格达忽然反思，是不是她想得太多，可能恶龙先生对小野猫的好感只是想把小野猫单纯简单地埋进黄金里而已，不含有任何瓜田李下的激素冲动。
但是……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冈萨洛先生。”玛格达肃整仪容，变得有几分正式。
“您有亲吻黄金的习惯吗？”
……
阿伦醒来，好容易衔接上记忆，他记得自己短时间内受到了过分的惊吓，几欲晕倒……难道他真晕倒了？
眼神聚焦，正与一人的目光相撞，是冈萨洛。说起来，巨龙先生好像自从在他面前现人形之后就很少变回去过。阿伦必须得承认，冈萨洛那副贵族小少年的模样比五大三粗的恶龙看起来顺眼多了。
其实背后的原因是……
尽量变成人的样子和阿伦说话，毕竟绝大多数人类都看重外貌——by玛格达
“那个……”
“那个……”
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
“您是个好龙！”
“我喜欢你！”
这次不仅是开口时间，连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大喊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
“你夸我，”冈萨洛眼中亮晶晶，激动地把双臂撑在阿伦身旁两侧“那你也喜欢我吗？”
看来他不知道人类社会里的“好龙卡”意味着什么。
看冈萨洛一副尾巴翘上天的开心样子，阿伦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与舌尖一转，咽了回去。
阿伦一直没有回答，冈萨洛也没急着催促，照例出去一会，给阿伦带来了猎来烧烤好的晚饭，还有两株还带着水珠的水仙。
水仙向来不是以美丽闻名的花朵，阿伦诧异地看向冈萨洛，后者却害羞似的急忙别过脸去。
“你喜欢水仙？”
“……嗯。”冈萨洛轻声应答。
“神话里，水仙爱上了自己美丽的倒影，化作了花朵。”阿伦笑着揶揄恶龙先生，却又觉得恶龙先生或许更像那赫拉女神身旁的神鸟孔雀一点。
“我却觉得并非是爱好自己的美丽使得纳西索斯消亡，”冈萨洛摇摇头“他傲慢拒绝了追求者的回应，导致厄科化为山谷回音而死，才引来了众神的惩罚。”
谁说龙先生不通世故？明明几句话便将一个皮球轻易踢了回来。
7
阿伦在山洞里待了一个星期。
冈萨洛再没说过什么让他难堪的话，阿伦自然不去提起，因为没有旁的交流对象，阿伦除了一开始略有不自在以外，逐渐也开始可以和龙先生友好沟通。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太喜欢骑士团发展和练兵法则一类的耿直无趣话题，但倒也配合着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当阿伦照例拿起作为晚饭的一只烧鸡啃食时，发现里面似乎添加了他闲聊时不经意提到的名为“辣椒”的东西。
其实这种生活感觉挺不错，阿伦这样想了一秒，就连忙制止并对自己重申：是他逼迫我在这里待着的。
第七天晚上，冈萨洛久久没有出现。
阿伦起初也只是觉得龙先生遇到了什么拌脚的麻烦，直到已经和往常约定的时间偏差了许久，日薄西山，山上一草一木都寂静如同往常，只有冈萨洛像是凭空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阿伦试探地走出山洞，猜测冈萨洛会马上出现把他揪回去在金子里埋好，但是没有。
夜晚山风微凉，稀疏月光倾洒如碎银。阿伦拿上离手太久的宝剑，偷走冈萨洛最喜欢的宝石提灯，这闪闪发亮的灯一路指引着阿伦逃到山腰山脚，阿伦以为冈萨洛会骤然现身，说这是他的恶作剧，嘲笑又失望于阿伦中了圈套，但是没有。
最后，阿伦回到了骑士团。他只说明自己之前被困在山上，当旁人问起与龙搏斗的细节，他却只字不提。他在舞会上遇见了玛格达，她言笑晏晏一如往常，阿伦以为她会趁跳舞的间隙告诉他有一条龙朋友找他很久快要气疯了，威胁她利诱她让她务必帮忙把阿伦带到一条霸道恶龙面前，但是没有。
他放弃了？
显而易见，阿伦龙口脱险，避免了一场尴尬难言的无妄之灾，更幸运的是，他也没失去什么，甚至被一条为非作歹的龙照顾得胖了几斤。
他该庆幸，但是没有。
精加工的鹅肝与龙虾让人难以下咽，精美的舞裙和各色香水于眼前纷飞，阿伦心烦意乱，又莫名担忧。
他脑中的黑白小人欢快地打着架。
冈萨洛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那么厉害，能出什么事？
非法的偷猎者不是一直觊觎龙鳞龙血甚至龙心？
龙的力量几乎是无穷的，怎么会被那些跳梁小丑干扰？
万一冈萨洛当时因为发现他出逃十分伤心呢？万一他被丑恶狡猾的人类欺骗了呢？万一……他受到了伤害呢？
阿伦忧心忡忡地又失眠了，半是担忧别人，半是质疑自己。第二天，他没精打采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报道。
“你没事吧？”团长关切地问他，又道：“因为玛格达公主的事，皇室那边很关注你，最近可能应酬比较多，你要注意身体。”
关注？因为他打败了恶龙？那都是放屁，他哪有这本事，明明他是被冈萨洛当小孩似的拎起来关着投喂，但最后那条龙莫名奇妙自己失踪了而已。
“对了，骑士团要筛选一批新人，我去带你看看。”
阿伦坐着打盹。
当初他也是这样应招，从一个普通的平民小孩一步步变成佩戴着徽章与荣誉的骑士，现在想来，当真是岁月匆匆白驹过隙。阿伦混沌地回忆着，从最初的理想，到路上的艰难，一点点累积出的人际羁绊：朋友，仇人，导师，政敌，合作对象……
最后，还要加上那不归属于任何这些分类的一条龙。
“安德烈·沃尔沃！”
高大坚毅的男子应声报道。
“修伊·奥利奴！”
……
“冈萨洛·乔卡瑟尔！”
阿伦一个激灵，梦中惊醒。
他直起身朝练兵场下看去，果然有一抹扎眼的浅金色长发。老熟人穿着与他极度不符的朴素制服，似乎察觉了阿伦的目光，抬头朝着他的方向晃眼地一笑。
“这人也太瘦了，一看就没吃过苦，招募员是中邪了？”团长在阿伦身旁嘀嘀咕咕。
……
估计是被催眠了吧。
阿伦默默想着。
8
阿伦是凡瑟尔第一勇士，还成了大陆第一个龙骑士，许多人崇敬他，询问他：你是如何驯服本性顽劣不堪的恶龙的？
阿伦仿佛还是刚步入社交界时的腼腆模样，谦逊有礼，他拿出早前编好的托辞道：
——一切还要从他为营救公主，与恶龙大战三天三夜说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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